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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上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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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上街

楚清阮手中頓時一輕,腦中剎那一片空白,她莫不是眼花了,段驍他這是直接吃了下去?

她只不過是心有不忿臨時起意,想要略微發洩一下而已,她手剛伸出去便已後悔,誰成想段驍竟真的直接含進口中,喉結上下滾動,就這樣咽了下去。

難道這菜沒有毒?

楚清阮錯愕地看向對方,男子如鴉羽般濃密的睫毛微微垂著,瞧著竟然有些莫名的乖巧,黑白分明的鳳眸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,眼底似乎閃爍著隱秘的欣喜。

楚清阮再次肯定,一定是她坐的離窗戶太近,被窗外的刺目陽光耀了眼,才會突然眼花。

“阮阮,你也嘗嘗。”對面的男子眸光幽沈,像千丈深潭般引人沈溺,仿佛哪怕她餵他的是封喉劇毒,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咽下去。

正午的明光將窗戶渲染的光輝燦爛,楚清阮烏發雪膚,眸如點漆,唇若點絳,坐在窗前的光暈裏,霏麗如玉。

段驍倏地有些口幹舌燥,他端起桌上茶盞一飲而盡,卻也沒有絲毫緩解,只能啞著嗓音說道:“嘗嘗這魚羹。”

楚清阮這才回過神來,正欲舀上一勺,卻突然漲紅了臉。

這勺子方才段驍已然用過,她還要如何繼續使用,她甚至隱隱懷疑段驍方才怕不是故意直接吃下去,好以此惡心她。

思量再三,楚清阮只能忍痛放棄最為垂涎的魚羹,轉而用精致的銀筷夾回一塊蓑衣餅。

香甜酥脆,一口咬碎,滿嘴都是清甜的糖香,和她在應州時常吃的老李家蓑衣餅,竟然一般無二。

可此刻這種情形,再好吃的東西也會變得索然無味。對面的男子墨眉薄唇,著實是極好的樣貌,可她卻怎麽都喜歡不起來,甚至一看到這一身暗沈黑衣,心底深處就會湧起一股莫名的抗拒。

她厭惡這個人。

可他對她,從目前看來,稱得上很好。

可這種好,卻像溫水煮青蛙般,讓她上上下下的懸著個心,段驍究竟想從她這兒獲得到什麽,就算死她也想死個明白。

她吞下一口鮮嫩的蝦仁,終於下定決心,驀地起身跪地,問道:“王爺,您究竟為什麽對妾身這麽好?”

段驍垂眸看她,似是不懂她為何這麽問,卻壓抑著說道:“起來,你永遠無需跪我。”

楚清阮雖然不解,仍然坐回椅中,恭敬地說道:“那日在公主府,忠義侯府的小公子烏遠齊不過擡頭看了您一眼便被挖去雙眼,妾身第一次見您時不慎冒犯了您,本是罪無可赦,可是您不僅沒有怪罪,還對妾身這般好,不僅送了滿院子的首飾胭脂,今日還有這般豐盛的家鄉菜,妾身不知您的意圖,實在受之有愧。”

段驍握住茶盞的修長手指驀地攥緊,“阮阮,在你心中,我是個怎樣的人?”

他自以為做的已然十分明顯,她卻以為他是另有所圖。

怎樣的人?

楚清阮有些錯愕,自然是涼薄高傲,陰沈暴虐,否則怎會一言不合便把人眼睛挖了,還當街斬殺三朝老臣,將嬌弱女子活活抽死?甚至為了讓她消氣,竟能想出“抽自己鞭子”這種主意,一般人就算是為了騙人也不會這麽做。可她心中這麽想,卻也知道這些話絕對不能說出來。

楚清阮用上畢生演技,十分真誠地說道:“王爺您自然是英明神武,全大乾無數人景仰的瑞王爺。”

楚清阮這番話剛說完,晉祥在一旁暗道一聲不好,這阮夫人畢竟年歲輕涉世未深,就連他都能看出來這番話說的很是勉強,更不用說王爺常年審訊犯人最擅長分辨人言真假,哪怕只是一絲破綻都會被他敏銳地抓住。

果然,段驍抿緊了唇,眉宇間凝上一股黯然,“阮阮,你騙我……”

楚清阮心中猛地一緊,她哪裏說的不對,竟讓段驍識破了?

段驍動了動唇,略帶著幾分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若是英明神武,豈會到現在還沒讓你明白我的心意。我若是受萬人景仰,你又如何會這般厭惡我。”

男子如山般挺直穩重的身軀,在此刻似乎矮了矮,墨色錦袍上金絲織成的祥雲不知為何都黯淡下去。

楚清阮不解地看著段驍,男子看向她的眼眸微微泛起紅,一貫冰冷倨傲的聲音,變得異常沙啞,楚清阮像是被一片羽毛輕輕拂過心湖,心尖忽然癢了一下。

他的心意?他的什麽心意。

難道……段驍是在告訴她,他喜歡她?

可是很快,她便打消了這個想法。

她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她的夫君,是她的主子,是她應該依靠、應該相信的人,可是一種格外堅定強烈的感覺,從她的心底一路翻滾、洶湧地沖到了腦門。

這世上誰都可能會喜歡她,唯獨段驍不會。

她寧願相信楚清瑤會真心拿她當妹妹,也不相信似段驍這樣冷傲涼薄的人會喜歡上她。

楚清阮目光低垂,“王爺您說笑了,您是妾身的夫,是妾身的天,妾自然是仰慕您,願意一輩子侍奉您的。”

她口中說著她認為最能討好段驍的話,卻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樣子落在旁人眼中,是多麽沒有說服力。

段驍輕笑出聲,眼底漫上一層悲涼。

上一世,楚清阮也曾對他說過這番話,那時的她,是真心想要忘記林湛,想要在王府裏守好自己的本分,他卻從未在乎。

這一世,他想要好好彌補她,可不管他做什麽,她都不相信他是在對她好。

哪怕她已然忘記了一切,卻唯獨記得對他的厭憎和反感。

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鈍刀慢慢地切割,痛到極致。

是他自己沒有珍惜,是他對不起她……

還好,這一世,他還有許多時間可以彌補她。

段驍咽下喉間的酸澀,故作淡然地問道:“阮阮,你有什麽心願或者喜歡的東西,告訴我,我定會替你尋來。”

楚清阮再次怔住,她不知這短短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,段驍清俊的眉宇間忽地籠上一層悲傷,明明仍是那天潢貴胄的王爺,可這一刻的段驍,仿佛低到了塵埃裏。

可他是瑞王,是那個喜怒無常、翻手為雲覆手雨的尊貴王爺,他問她喜歡什麽,究竟是想送給她,還是想要當著她的面毀掉。

楚清阮目光低垂沒有言語,唯有握筷的手攥的越來越緊,突然,段驍身子前傾,穿過面前盤盤菜式,一把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腕,定聲道:“阮阮,信我。”

一股熱意從手腕被握住處傳來,心跳仿佛也在此時變快,男子的手掌溫熱有力,她想起那日在公主府,他也是這般不容拒絕地握住她的手,任她將他紮的鮮血淋漓。

她想要信他,可是,她喜歡自由,他能給她麽。

她想在應州煙雨空蒙的山水中徜徉,她想接手外祖的產業,想要把留香居經營成乾國一流的香料店,他能放她離開麽。

她方才想的那些只怕剛說出口,便會激怒段驍,終究也只能是奢望罷了,她想到什麽,試探著問道:“您能允許妾身去看望阿娘嗎?”

段驍神情有些恍惚,“你阿娘?”

見段驍雙眉蹙起,晉祥忙上前解釋:“阮夫人的娘親被楚郎中從應州接回後,和楚郎中的父母一起安置在京都城外的莊子裏,而在莊子裏條件想必不比城中。”這兩日他早已派人把楚清阮的身世背景調查的一清二楚,也讓他看清這楚望儒的人品。

段驍握住楚清阮的手像是被燙到般收了回去。上一世,不管他如何鞭打她、責罰她,她都是一聲不吭從不求饒,卻唯獨無數次苦苦哀求他想要出府看望無人照拂的阿娘,他卻只當這是楚清阮想逃避懲罰的手段。

他不相信他阿娘在楚家會無人照顧,更不相信有人會這般在意自己的母親,直到她竟為了救自己母親而甘願自殺,甚至直到他現在知道,她阿娘竟然是在城外莊子上。

見段驍將手收了回去,楚清阮心中陡然一沈,看來想去見阿娘是不可能了,她正自沮喪,不想卻突然聽見男子低沈的聲音響起,“此刻午時已過,去城外恐怕來不及,明日一早我陪你前去,如何?”

“當真?”楚清阮姣好的杏眸瞬間一亮,自從到京城以後,她已然一年未曾出過門,也已一年未曾見過阿娘,“我真的可以出府,可以去見阿娘?”

段驍語氣愈發柔和:“自然,整個乾國,你想去何處便去何處,哪怕是皇宮你也去得。”

這句話楚清阮只當段驍是在逗弄她,皇宮只有命婦才能去,以她的身份如何去得,不過她不在乎什麽皇宮,只要能見阿娘她便心滿意足。

楚清阮眼角彎彎,如蝶翅般的睫毛輕輕顫抖,終於露出了這些時日第一個真心的笑容,淺淡、卻明媚非常,映襯著清麗脫俗的容顏,讓外間滿院春色都瞬間為之失色。

段驍冷峻的眉眼愈發深邃,“阮阮,京城西市最為繁華,你可想逛一逛?”

西市?楚清阮眸光湛亮,剎那間迸發出異樣的神采,“妾身聽說京城西市有許多珍貴香料販賣,甚至有西離國的商人,屬實熱鬧。”

男子聞言抿緊了唇,“對不起,我竟不知道你喜歡香料。”

楚清阮有些怔楞,他們才認識短短數日,他不知道她喜歡什麽不是件很正常的事,如何需要向她道歉,更何況他是王爺,又何需知道她喜歡什麽。不過在即將可以出門的喜悅面前,這點狐疑早已被拋之腦後。

和前朝不同,乾國開國以來京都城坊市並未分開,卻形成了最大的兩個集市,東市和西市,東市主要販賣騾馬、鐵器,西市主要販賣錦緞、首飾和香料等小物件。

在楚清阮的請求下,兩人並未乘車前往,而是由侍衛陪同,信步而走,一路上街道兩邊都是人潮湧動,旌旗招展。

楚清阮看著兩旁五花八門鱗次櫛比的商鋪,由衷地感嘆道:“好熱鬧。”京城萬千氣象,確實非應州城能比。

“同濟堂,梨香鋪,”楚清阮好奇地看著各色店名,“也不知這些鋪子都是賣什麽的。”

不知不覺中唇角已慢慢揚起,郁結已久的心在一聲聲吆喝叫賣聲中慢慢散開,她已許久未曾置身於這般繁華煙火當中。

大概是難得的放松下來,楚清阮不似平日般拘束,唇角微微揚起,少女柔軟的發絲與素白裙角在微風中飄揚,明媚春光下,幾縷細碎的光自發髻間洩出,仿佛她才是那光芒的源頭,於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也只瞧得見她一人。

“快看!”人群突然騷動起來,眾人紛紛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鑼鼓喧天。

楚清阮聞聲轉過頭來,正對上段驍未及收回的專註視線。

幽深到似乎要把她吸進去。

深情、繾綣、隱忍、痛苦,她不知道她是如何從一雙眼睛裏讀出這般覆雜的情緒,心臟處卻莫名地酸了一下。

可隨即,她整個人都楞住了。

目光漸漸變得喜悅而又溫情,是她從未對他展露過的柔軟和信賴。

段驍挺拔頎長的身軀微不可察地顫了顫,巨大的眩暈感夾雜著狂喜直沖大腦,阮阮她這般看著他,是終於願意原諒他、接受他了?

可很快,段驍發現,楚清阮看的並不是他。

那欣喜含情的目光徑直穿過他,落在了他的身後。

他困惑地回過頭,身後行人已紛紛讓至兩側,街道瞬間開闊起來,三匹駿馬在街中輕馳,兩旁旗鼓開路,前呼後擁,氣派非凡。

瞧那架勢,竟是今科的狀元、榜眼和探花在游街。

而最前面一人身穿禦賜大紅袍,頭戴金花高帽,腳胯金鞍白馬,身姿如松,朗朗昭昭,眉若墨畫,眸光清冷。

竟然是,林湛……

所以,阮阮看的人不是他,而是林湛。

他早該知道,能讓她露出這般柔和神情的人,只有林湛……

一陣難以言說的苦澀,裹挾著他無處安放的三魂七魄,重重地落下,破碎一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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